2025年8月15日 星期五

圍子內田調-河口的祭典記憶

 認識八里-圍子內田調-河口的祭典記憶

八月的陽光在河面上閃爍,我帶著相機和筆記本,刻意繞進八里的小路,準備補拍幾張照片,順便做一場不預期的田野調查。運氣特別好,在圍仔內遇見了一位94歲的李老先生——步伐緩慢,眼神卻依舊清亮。雖然他聽不太清楚我的問題,但這正是最單純的訪談方式——他說什麼,我就記什麼。
他一開口,便把我帶進了另一個八里。
「我們這裡一年有三次大拜拜,五月初一、七月十五、十月半。」
語氣淡淡的,卻道出一段驚人的往事——那時候中庄刣豬公,多達四百多隻。豬公的身軀,從大眾廟一路排到西門,像一條壯觀的祭典長龍。更有蛇仔形的人,把豬公擺上船,沿著河道搖搖晃晃,直接開到渡船頭參加祭典。河風裡飄來的,不只是牲禮的氣味,還有整個社會傾注資源與榮耀的節奏。
我問他,以前怎麼去台北?
「大部分時候啊,是走路的。從台北走回來。」
他說得像是在描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,彷彿淡水河兩岸的距離,不是隔著時代的鴻溝,而只是腳步的長短。
聊著聊著,他忽然笑了起來。
「別人說去日本、去歐洲玩,我都問他——你最近的內岩佛祖廟去過沒?」
這種本土化的幽默,像一根細針,輕輕地把我縫回這片土地的邊緣。
他的家裡沒申請自來水,喝的都是噶瑪蘭坑的泉水。當年,他用足足240根水管,把水從山裡接下來。聊到這裡,他特意讓我去院子裡打開水龍頭,感受那股冰涼的泉水——冰得像是從時間深處滲出來的味道。
對面的田,如今結滿了柚子,但他記得那裡曾是一片水稻田。再往上的坡地,因為灌溉困難,只能種旱作。葛瑪蘭坑溪的螃蟹如今已不多,鰻魚更是難見,而他說起「以前田裡什麼生物都有」時,那語氣像是在回味一桌滿席的盛宴。
他指向遠處的鐵塔,那裡曾是挖山石的地方。又提到佛祖山是觀音廟的後山,至於土地公山,他笑說已經沒什麼印象。
訪談結束後,我偷偷繞進軍事坑道,拍下那塊竣工石碑——字跡依舊清晰。可在我心裡,比石碑更清晰的,是老先生的聲音:有些地方,不必遠行千里才能抵達,只要沿著記憶與腳步,就能回到最初的八里。